蘇中《甲申記》誕生、上演記
左：陳均扮演的陳圓圓與茹志鵑扮演的長平公主。中：夏征農(nóng)題字。右：當時報紙的報道。
□小祥
“作家茹志鵑在蘇中前線劇團演過戲，我在如皋看過她在《甲申記》中演的長平公主，又在蘇北看過她在……演的宋美齡。她丈夫王嘯平導演過《甲申記》等劇，是位很有學識的劇作家……她哥茹辛也是‘前線’主要演員，后來都回了上海文化界?！薄@段話錄自“葦航書屋”收存的洪爐寫于2013年2月22日的手稿《答彭偉問》。
洪爐（1931—2019），泰興人，畫家、作家和編輯。他是新四軍老戰(zhàn)士，抗戰(zhàn)勝利前后隨軍暫居如皋等地。洪老所憶王嘯平、茹志鵑伉儷的女兒，就是知名女作家王安憶。我愛好文學，如皋又是故鄉(xiāng)，故而我經(jīng)友人協(xié)助，挖掘出《甲申記》在蘇中如皋等地上演的史料。
《甲申記》的前身是郭沫若先生的史學佳作《甲申三百年祭》。此作縷析了明末起義軍失敗的緣由——腐敗滋生，軍紀廢弛。1944年3月，《甲申三百年祭》連載于重慶《新華日報》。4月，延安《解放日報》轉(zhuǎn)載全文。彼時抗戰(zhàn)進入末期，勝利在望，防止腐敗，時不我待。毛澤東號召全黨學習《甲申三百年祭》。他還于11月致信郭沫若：“你的《甲申三百年祭》,我們把它當作整風文件看待。小勝即驕傲，大勝更驕傲，一次又一次吃虧,如何避免此種毛病，實在值得注意。”
其間，即1944年9月，蘇中出版社就已出版了《甲申三百年祭》，單行本，印量4000冊。數(shù)年前，如皋書市忽現(xiàn)一冊蘇中出版社的《甲申三百年祭》。此書為彭偉所存，現(xiàn)存“葦航書屋”。據(jù)彭老師介紹，毛澤東著作及《甲申三百年祭》能流行于蘇中解放區(qū)，如皋籍紅色文藝理論家俞銘璜，功不可沒。俞銘璜時任蘇中區(qū)黨委宣傳部部長，直接參與蘇中出版社政治思想類書籍的編纂工作。
《甲申三百年祭》解放區(qū)版本較多，不過蘇中出版社版本，很有特色：不僅書前錄入《前記》以及有關(guān)學習郭沫若著作的《中央宣傳部、總政治部通知》，書末還編有《后記》，即《本文大意》《注釋》《說明》?！逗笥洝肥鹈啊短K中報》編輯部”，實為俞銘璜等人良苦用心的編寫成果?？紤]蘇中解放區(qū)大多軍民，文化水平有限，瀏覽史學著作有閱讀障礙，才用大白話寫下《本文大意》，并為本文加注。
為了進一步讓基層軍民學好《甲申三百年祭》，吳天石、夏征農(nóng)、沈西蒙三人合作，參考《明季北略》《通鑒輯覽》，創(chuàng)作了劇本《甲申記》。關(guān)于創(chuàng)作細節(jié)，沈西蒙追憶：他和沈亞威來到蘇中公學拜訪吳老與夏老。一盆青椒雞塊、一碟花生米、幾兩小酒，四人且吃且討論劇本的創(chuàng)作。夏老指明創(chuàng)作思路，吳老取出《〈甲申記〉故事》稿本，沈西蒙夜以繼日，兩周內(nèi)編好劇本，創(chuàng)作好了《圓圓曲》等歌曲。（見《〈甲申記〉小記》）
又經(jīng)王嘯平導演，1945年5月4日，五幕歷史劇《甲申記》于蘇中公學獻演。此劇還在益林、東臺等地演出，大受歡迎。
1945年12月9日，蘇皖邊區(qū)一專署黨報《江海導報》在如皋創(chuàng)刊，不僅報道蘇皖邊區(qū)一專署在如皋成立的新聞，而且刊載《前線劇團抵達如城 定十日演出〈甲申記〉》（作者為史白、荷僧）的好消息：（一支社如皋八日訊）蘇中軍區(qū)前線劇團一行一百五十余人已于今日抵達如城，如皋、如東軍民渴望已久之歷史名劇《甲申記》，亦將于十日起開始在如城演出。如皋縣府為籌備這一盛大的演出計，現(xiàn)（已）動工將如城原“興皋劇場”加以修葺：放大舞臺，添設(shè)座位，粉刷內(nèi)外，增建后臺，并更名為“人民劇場”，以示為民服務之意。據(jù)該團負責人談稱：□決將該團名劇《甲申記》《第二代》《鹽城之戰(zhàn)》連續(xù)在如城演出，以應如城軍民之熱望。該團陣容堅強，并有蘇中音樂戲劇家沈西蒙、沈亞威、王嘯平與重慶國立音樂院提琴專家張銳同行?，F(xiàn)分區(qū)文化協(xié)會籌備會已積極準備聚集分區(qū)所有戲劇音樂等藝術(shù)工作者與該團全體同志舉行聯(lián)歡，并研討今后分區(qū)文藝工作的方針與計劃，以求迅速展開分區(qū)光輝的藝術(shù)運動。
興皋劇場為偽如皋縣縣長于志文于1941年所建。劇場位于東水關(guān)河北，建筑材料取自私立敬業(yè)商校與孤幼小學。劇場大門朝南，戲臺上有“歌舞升平”四個大字?！抖⊥稹贰洞篝[天宮》等名劇于此上演。（可見《如皋文史·第6輯·如城過去的戲園子》）此次《甲申記》上演為“興皋劇場”擴建更名后首演，轟動如皋。
《甲申記》的演員們，也很重視如皋的演出。女主角之一的陳均（南通人，即陳圓圓的扮演者），寫有日記，記錄下她彼時的心情。如12月8日的“誰都高興——早飯后，演員們?nèi)テ囌?，離別東臺，南下如皋……如城漸漸地逼近了，也接近我的家鄉(xiāng)——南通了。”12月11日，陳均在如皋見到了闊別兩年的母親。12月12日晚上，母親來到劇場觀看《甲申記》。陳均有些緊張。開幕，“侍衛(wèi)”將陳均推上場，陳均竭力鎮(zhèn)定。直到唱到《圓圓曲》中段，陳均掃視臺下觀眾，一眼看到母親正瞧著她。母親的眼睛，又大又亮，含有笑意。陳均仿佛受到鼓舞，懇切地唱完曲子。散戲，舞臺監(jiān)督、王承恩的飾演者——駱勛向其母贊許：圓圓扮得多漂亮。母親說陳均的眼圈畫得太黑了，下臺步伐也快了。陳均解釋那天是她自己化的妝，將來要學好化妝。
那位駱勛寫有《難以忘卻的友誼》，記下彼時前線劇團在如皋曾合影留念。當他暮年再看照片時，許多人的面目都已模糊不清。不過他們在如皋共演《甲申記》的情誼，永不磨滅。
為了紀念《甲申記》蘇中巡演，學林出版社于1998年出版了《〈甲申記〉演出紀念集》。幸運的是，“葦航書屋”購入了陳均簽贈本《〈甲申記〉演出紀念集》，以及夏征農(nóng)親筆題寫的書名原件，為《甲申記》結(jié)緣如皋寫下又一段佳話。
